那个人，叫做凯衡的男人的精神肯定已经不正常了，信远把他的事情抛到脑后，他加快速度跑着，向着厨房的位置，鞋底踩着草地，这里连一条像样的路也没有，信远不知道跑了多久，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，他们向信远打招呼，信远也回以谢意，这样，他喘着粗气，但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。
厨房的建筑我记得是在那边——信远把头转向一个方向，那里，一栋比起居住用建筑更高的建筑就是厨房了，厨房往外是一个又高又大的敞篷，那里是简易的餐厅，人们聚集在那里。
奇怪——信远发现了不对劲，在敞篷式餐厅外面聚集着更多人，他们在做什么。
信远发现了一个女孩和自己一样正在往餐厅前进，朴素的白色连衣裙，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女孩——信远很快认出了她，她是昨天晚宴上认识的尹希，她现在怀里抱着她的猫“洛丽塔”。
“喂！尹希——”信远像是见到熟人一样大叫着女孩的名字，尹希听到有人叫她，停下了脚步回头，她微微皱起眉头，等待信远跑到她跟前。
“喂，早上好。”信远觉得和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说话非常轻松自在，和那些大人说话就有点拘束了。
然而。
“你是谁？”女孩皱起了眉头。她的猫打哈欠似地叫了一声。
“你……忘记我了吗？”信远尴尬地问道，不过他没有在意自己被忘掉了，他继续说道。“说起来，那边是发生什么了？”
尹希顺着信远所指的方向，看向了敞篷餐厅那边，她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。
“大概是有人要跳楼，这是很平常的事情，而且那个人你不认识。”
“我不认识？喂喂——你果然记得我嘛！”
不然怎么会知道我不认识他呢！
信远不高兴地盯着尹希。
尹希懊恼地叹了一口气，她直接走掉了，信远跟在尹希身后，他想起昨天兵老头说的话，看来这个女孩果然很孤僻。
“总之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。”尹希不想认真和信远解释一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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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快下来吧！”
“别做傻事啦！”
——信远接近那里才听到聚在敞篷底下的人们在大喊大叫着。
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，敞篷餐厅的上方，那里站着一个健壮的男人，他张开双手站在了敞篷顶沿，几乎毫不畏惧地看着天空，而他身后是几个在爬上去救他的男人，他们正在小心谨慎地从几个方向接近这个看起来像是要跳楼的疯子。
信远心想，这个男人要跳楼吗，可是这个敞篷高度不过三层楼，跳下来多半也是死不了的，只是徒增伤痛而已。
接下来——
那个站在敞篷沿上的男人，他的声音很雄伟。
“先生们——女士们——欢迎你们临场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！你们高兴吗，你们幸福吗——很好，我知道，等待这一刻，所有人都快要发疯啦！你们在期待，我也按捺不住我的激动心情了，就这样，欢呼吧，高兴吧，今天，我宣布，我在此重新复出了——”
“欧唔欧唔！——”
底下真的有人欢呼起来了，不过这些人马上把嘴闭上了，因为另一边，兵老头听到消息赶来了——和信远约定好后，他可能又转而到其他地方去了，现在才过来。
“这个疯子又来了！”兵老头拄着拐杖，速度却很快，他不忘记用拳头敲敲离他近的几个，刚才欢呼的人的脑袋，后者们全然不敢反抗——“都散开，散开，这个疯子没有观众，是不会跳下来的，听到没有！”
信远当下就想听从兵老头的话离开自己的位置，但是他发现尹希还在看着敞篷上，于是他的身体又僵硬住了。
怎么——
“让我们倒计时吧，欢呼吧，咆哮吧——我将于这短暂一跃的演出里，展现我经年累月的训练所得，这一次我不会让那些嫉妒我的才能的人们有机会陷害我了，他们用资本的力量千方百计地阻挠我，所以我失败了，所以我愤怒了——他们用钱买通一切，而那些被金钱差使的走狗正要用蛮力阻挠我——他们之所以不惜用尽肮脏的手段，是因为我一旦表现一次自己的高水准，那么所有观众从此都只会为我欢呼，而他们将沦为次品——所以”这个情绪高昂的男人看着身后那些向他接近的人们，并投以轻蔑的目光。“所以——这一次谁也阻挠不了我了，我这一跃将载入史册！欢呼吧、咆哮吧、倒计时吧！”
3秒！——这个男人在空中高高跃起，又落下，他的表情毅然而然，用“自信”两个字就可以非常贴切地形容现在他的情绪。
2秒！——男人跳地更高，手臂高高扬起，所有人都沉默地盯着他，男人就像真的以为自己是站在跳水板上的。
1秒！——男人第三次跃起，这次起跳同样漂亮，而且意味着一切准备就绪。
下一次跃起，他就会做着漂亮的动作，在空中转着好几个圈圈，然后一头栽向地板了。
男人跳起来了——但是于此同时，一个勇敢的年轻人从他身后一跃而起，冒着一同摔下去的危险，把这个疯子从半空中拉了回去。
欢呼——
失望——
之后，这个疯子被按在敞篷上，几个男人一起冲上去才压住他，他发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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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老头和几个押送那个疯子的男人往其它地方去了，兵老头应该不会忘记他和信远的约定，不过现在他有别的事情要忙了，所以，看来信远要在这里等着兵老头回来了。
再看看——那个身材健壮的疯子表情是已经崩溃了，他被绳子稳稳地绑住了——疯子就要绑起来……而且他现在没有反抗的力气，被几个同样健壮的人很轻易地就抬着走了。
“那个人的名字叫昨西，昨天的昨，西边的西，是一个失败的跳水运动员，像这样，他的情绪有时候正常，但是偶尔也会发一次疯，也许心里压力很大吧，昨西先生有抑郁症。”尹希平淡地向信远解释着，但是看到一个疯子——不，今天已经两个了，看到那种震撼人心的人类，信远现在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，他的眼睛有些湿润。
“昨西的病患号是122号——你还好吗，我们去吃饭吧，像这样的事情习惯了就好了。”
信远跟在尹希身后。
现在他的表情有些失落。
他一直在想着其他的什么事情。
尹希和信远走进了餐厅内，餐厅里有许多桌子椅子，信远很快就联想到，昨天晚会的桌子椅子就是从这里搬出去的。
“你的身上好脏，所以刚才我才假装不认识你的，这里面的男人几乎都不爱干净，待会你去洗澡吧。”
尹希说话一点也不含蓄。
但是现在信远不想说她什么。
信远和尹希拿了早餐的食物，一碗菜汤和鸡蛋加上胡萝卜。然后他们一起坐在一张小桌子前。
“说起来，这里的人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来？”信远不动声色地问了一个问题。
“什么？”尹希把一块胡萝卜放到洛丽塔嘴前。她回答道。“爸爸说有一部分人是被错关进来的，但是我不这样认为，我觉得应该所有人都有被关进来的理由吧，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有精神疾病，只不过有一部分人的精神疾病是不容易察觉的，或者还没有开始病发的。”
“可是我一直觉得……我是什么也没有做，就被关进来的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——还是说，难道我其实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，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吗？”
“这个只有外面的那些医生才知道。”尹希继续说下去。“过去有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女人，我们和她一起生活了几年，我还有她的记忆——她对小时候的我很好，而且是我在这个疯子解放治疗场里面的一个老师，教我知识。不过有一天她杀了人，而且吃掉那个人一部分的肉，我们发现后，才知道她是真的疯子。有时候精神疾病就是这样，或者说是精神失常——爸爸他虽然一直对那些主张自己是正常人的人给予赞同，但是我知道他是装出来的。他不相信任何人，但是他也是为了所有人好。”
“尹希——”信远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成熟的小女孩，看来她已经经历过不少事情了。她的侧脸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。
“别那样叫我的名字，恶心。”
“说起来，尹希，这里的人都是有些什么精神疾病呢？”信远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。
“比如说谁？我和爸爸的话，看起来都很正常。你现在为止看上去也还好，不过可能你有点萝莉控的倾向。”
“不不，我绝对没有，我是以朋友的姿态和你交流的。”信远摆了摆手，尹希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，并不满地嘟起嘴唇。
“总之，比如说大志，他怎么样？”
“大志人很好，除了有些易燥，现在还看不出什么。”
“那么，那个叫安吉路德的男人呢，77号？”
“77号，有些神气，经常看不起别人，也不告诉我们他真正的名字，不过目前为止，也没有表现出疯子一样的举动。他生气的时候倒是很恐怖。”
“还有，昨天那个在地上打滚的外国人。”
“汉斯是行为障碍，他平时人也很好，他说他一直在中国长大，所以会说中文，或者说他只会中文。病患号是40号。”
原来如此——
“那么，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，凯衡。”
“凯衡先生吗……他很可怜，他过去一直一个人住，也没有朋友，大家都不敢靠近他，他精神有点衰弱，还有妄想症。病患号是30号。和我还有爸爸一样，是第一批进入疯子解放治疗场的病患。”
信远脑海里浮现那个叫凯衡的男人的脸。他的表情很衰弱，像是经受恐惧的人才会有的表情，却是他的常态。
而且，他说他杀过人——
信远现在产生了想要理解他的想法。
像是昨西那样，信远想理解他们的精神疾病，想窥探他们的人格。
他大吃一惊，自己为什么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。
是因为怜悯吗？
信远在看到他们发疯时，内心被震撼了。
信远决定不再想下去。
很快，他把早餐吃干净，自己这么有胃口，这让信远觉得自己很失败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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